1976年,对于美国医学家和病毒学家盖都塞克来说(Daniel Cardlenton Gajdusek),是不平常的一年,因为他在这一年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奖。当他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他依然牵挂着那些被病毒折磨着的人们,他回想起了导致他获奖的那段奇特而又心酸的经历。
1950年,年仅27岁的盖都塞克在波士顿儿童医院任住院医生。由于研究需要,年轻的盖都塞克开始了他在南太平洋的科学考察。在那里,他探访了许多分布于茫茫大海中的小岛,岛上迷人的风光和朴素的人们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这些远离大陆的小岛上的艰辛生活也给了他意外的震惊,尤其是当地医疗条件的落后更是激发了他深刻的同情心,作为一名医生,他在面对这里的病人时心情特别沉重。
或许在启程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次考察将会使自己的人生发生重大的转折,而机遇正随着他的同情心一起走来。在新几内亚西部的库鲁高地,当时有一种奇怪的库鲁病正在流行,夺去了许多当地人的生命,但是始终没有人明白它发病的原因。当盖都塞克踏上这个小岛时,正好赶上一次盛大的葬礼,向导说将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场面,于是盖都塞克就跟着一起去了。黄昏,人们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部落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在这片空地上。盖都塞克以为无非是像电影中演的那样对死尸进行火葬,因为燃起的篝火让他联想到这种方法。在一阵祈祷之后,几个成年人就剖开了尸体的腹部,这令盖都塞克大吃一惊,原来向导说的奇特场面就是剖腹,但接下来的场面更是让盖都塞克终身难忘。部落里的成年男子把尸体剖开以后,用死者的血和内脏往自己身上涂抹,盖都塞克禁不住要呕吐。人们涂完以后,女人和孩子就用铁锤敲开尸体的脑袋,然后把这些尸体的脑髓献给成年男子,他们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好客的当地人还请盖都塞克食脑,盖都塞克再也忍受不住了,起身离开了这个骇人的食尸场面。
第二天,向导向他解释说这是部落里的一种丧葬仪式,他们以此来表达对亡灵的祭奠和悼念。当向导解释完之后,盖都赛克听见村子里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持续性的笑,令人听后终身难忘。向导悲哀地告诉盖都塞克,又一个土著人即将因库鲁病死去。盖都塞克和向导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男子果然气绝身亡。向导怜悯地说:“他也会被自己的同族人吃掉的。”听到这句话,盖都塞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忙问向导:“这里的女人和孩子有死于这种病的吗?”向导摇摇头。盖都塞克大叫:“是这样的了,是这样的了。”向导莫名其妙地看着盖都塞克,以为他受到强烈刺激而发了狂,却不知盖都塞克已经凭着职业的敏感意识到了这种病的根源——土著人的食尸习惯。可能有一种病毒存在于病人的大脑中,妇女和孩子因为没有参与食尸而幸免于难。意外的发现给予了盖都塞克一个绝好的机会,同时对他也是一个挑战,因为他立即会面临资金的困难,而坚毅的盖都塞克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遇,开始了他探索库鲁病的艰难而漫长的征程。
获得巨大荣誉的人往往付出的是普通人所难以承受的艰辛,盖都塞克也不例外。当初,他时时处在困扰和捉襟见肘中。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他或许能沿着一条平坦的道路笔直走下去,但他也将从此永远地失去揭开库鲁病秘密的绝好机会。
当新几内亚的卫生官员齐加斯听说盖都塞克对库鲁病感兴趣时,热情地邀请盖都塞克去搞研究,给他提供了一套往所和两个库鲁病人。盖都塞克在一开始就陷入了经费不足的困境,因为开展一项新的研究课题是离不开资金注入的,而新几内亚政府财政相当困窘,只能给他提供日常的防治费用,至于购买药品、仪器和资料等的费用就得靠自筹了。盖都塞克不得不向自己原来所在的研究所申请经费。但当时的美国科研经费也是很难申请的,尤其是像盖都塞克这样尚无学术地位的年轻人。如果他回到美国据理力争,或许能得到这笔款子,但他深知从新几内亚回趟美国,无论从经费和时间上考虑都是很不合算的。
1957年3月28日的下午,盖都塞克愁眉苦脸地坐在窗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新几内亚美丽的自然风光。这时,齐加斯进来了。“年轻人,怎么样了?是不是不想继续干下去了?”齐加斯故意激了盖都塞克一下,盖都塞克摆摆双手说:“您看,我现在已经快一无所有了。”盖都塞克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半个月前,他已经给从前的老师斯麦迪尔去了一封信,请求他以盖都塞克的名义向基金会申请。半个月过去了,老师怎么还不回信呢?第二天,齐加斯兴冲冲地递给了盖都塞克一封来自美国的信,盖都塞克满怀希望地拆开信件,信的内容却使他高兴不起来。信中写道:“没有见到血肉身体和本人在报表上的亲笔签名,愿望再好,也很难给一个人委任职务。”没有职务,就没有经费。好在尊敬的老师还说会为他再争取一次,盖都塞克只好度日如年地等待最后一丝的希望,他都不知道下次如果再没有经费该怎么办。5月25日,盖都塞克终于收到了斯麦迪尔为他多方奔走争取到的1000美元经费,但这对于一个新的病毒研究项目来说还远远不够,他只能暂时把研究进行下去。盖都塞克虽然进行着繁重的科研工作,而他却不舍得给自己补充营养,他把节约下来的每一分钱都用在科研上了。很快,盖都塞克就有了一些关于库鲁病的初步研究成果,并得到了公开发表。这时,斯麦迪尔根据盖都塞克的研究成果更为有力地向研究所推荐盖都塞克,终于使他在研究所获得了一个正式的职位。盖都塞克在后来的回忆中说:“我非常感谢斯麦迪尔先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的那些无私帮助。”的确,斯麦迪尔不仅帮盖都塞克争取到了经费,而且常常用副所长的权力为盖都塞克赠送必要的器材和物资。
对于这种可能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不但美国卫生院不理解其中的重要意义,就连盖都塞克所在研究所的同事也不理解他,他们称他为“研究库鲁病着了迷的疯子”,把他所从事的研究称为“由考察库鲁病所引发的续发性感染”。这个时候,唯有斯麦迪尔帮他说话,他严肃地对那些年轻人说:“孩子们,你们都别笑话盖都塞克,他将来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更有出息。或许某一天,当他名扬四海时,你们依然在这个狭小的研究所里默默无闻。”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斯麦迪尔是一个有远见的人。
1961年,第十届太平洋科学大会在檀香山举行,在这个国际大会上,年仅38岁的盖都塞克成了大会关注的焦点,科学家们都在争相传阅这个年轻人写的学术报告《对库鲁病五年考察的评估》。库鲁病病因的揭示标志着人类对慢性病毒感染的发现,并有助于人们进一步寻找医治慢性病的药物,人类对于慢性病毒的深入研究从此拉开了帷幕。盖都塞克的名字也必然会记在慢性病毒研究史的第一页。
现在,经过盖都塞克和新几内亚卫生官员的共同努力,当地的土著部落已逐步抛弃了食尸习俗,盖都塞克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